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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名芊:沙漠里寄情 绘事中怡心

 

他的表现技法和艺术形式影响了当代画坛至少三支流派,其一,水墨光影,其二,大漠沙彩,其三,多彩胡杨。每一支流派的技法皆从他的绘画中借鉴而来,每一支流派的代表画家也都以独创自居,另立了门户,远扬了名声。

谈及某一位画家借鉴了他人,每一个画家都要么讳莫如深、要么暴跳如雷,每一位画家也都说自己是开创者、变革者,可是,画坛的纷纷扰扰皆有记忆,谁先?谁后?谁是首创?谁是独创?谁是变革?虽然,后学者弄不明白,几十年游走在画坛的评论工作者皆心知肚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傅抱石的年代,是“钱、宋、亚、魏”的年代,也应该是黄名芊的年代,傅抱石,“钱、宋、亚、魏”,名气很大,很多人都学习他们的技法,可是,鲜有成名成家者,黄名芊是他们的晚辈、学生,名气没有他们大,然而,立足于他们的艺术精神,而表现技法、艺术形式另辟蹊径却在当代画坛孕育出三支响当当的流派,也许还会影响未来更多画家,所以,当大众津津乐道傅抱石,“钱、宋、亚、魏”时,也应该知道“黄名芊”这个名字。

说来奇怪,元代画坛领袖赵孟頫,以及“元四家”皆斥宋、贬宗,而学唐;明代艺术中坚力量“吴门画派”,以及董其昌不学元,而取法于宋;“清四家”“清四僧”不学明,而追慕元;民国画家骂清,而溯源古法。江南画家黄名芊立足江南却画沙漠、画胡杨而成名,沙漠画家又学江南画家黄名芊的沙漠、胡杨而说自己“自成一体”。

 

《驼铃声里笑声扬》

也不奇怪,艺术是一个立足传统而创新的过程,今天的传统就是昨天的创新,今天的创新就未来的传统,没有传统的创新乃无源之水,没有创新的传统则暮气沉沉。黄名芊的艺术就是立足于传统而实现的创新。

黄名芊,1935年出生于江西南康,1961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受教于俞剑华、谢海燕、陈大羽、苏天赐等名家,偶尔还能聆听傅抱石、钱松岩等名家的教诲。学习期间,1960年秋参加“江苏国画院两万三千里写生团”活动,在众多老师的影响下,“溯古哲之精神,抒一己之怀抱”,多次走沙漠、入丛林、探荒原,常年写生,得大漠神韵,取万物之源,创立“积点成线,扩线成面,积墨,渲染”的“沙漠皴”技法、理法,而卓然自立。其学术主张为:“师造化、求学术、克庸常、鄙权术、抒真情、立我法、树大象、创自格”,并遵循其道,奉行其理,实践其法,而得大道。

学院派出身的黄名芊青少年时期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学习诗词、喜欢歌赋、临摹经典。考入南京艺术学院之后,跟随众多名家学习,受“新金陵画派”的影响,对“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如同科学以数学为基础一样”有着独特的理解,也曾系统而严谨地训练过透视、光影、色彩、造型等艺术表现手法,并在长期实践中,以思辨的创作态度常年在“中国画”与“世界语”中来回穿梭,借鉴“世界语”,提炼“中国画”,“佳者守,垂绝者继,不佳者改,未足者增”,力求在“中国画”与“世界语”之间实现平衡,终在百炼成钢之后,把“中国画”的笔墨和“世界语”的技法融成精妙,也终在积学厚养中,把“世界语”与“中国画”统合一体。

一定常年锤炼笔墨、研究色彩、探寻光影、训练造型的原因,黄名芊有着娴熟而高超的艺术表现力,他用笔、用墨、用色,不拘泥常规、不拘常态、不拘常法,却在有我无我之间,色如凝练,墨如春泽,能安、能奇,安处愈奇,奇处愈安。在一些小品中,或在一些整纸品堂中,他依仗着扎实的造型,通过用墨如用色的方式表现沙漠的“水墨光影”,把墨与水的作用发挥到淋漓尽致。有些作品,他一点色彩也不用,然而,浓、淡、干、湿,层次分明,皴、擦、点、染,变化丰富,却极具墨分五色之妙、墨分多彩之美,如《饮泉》《秋牧》《沙漠奇观》《丝路踏沙别有情》《大漠余晖》《绿色期待》等等作品皆是如此。这类作品被一些自称“沙漠水墨光影”的画家借用,成为一支流派,活跃于当代画坛。黄名芊的成名曲则是把色彩作为艺术的酵母,通过色温的变化、色差的对比、色调的关系生发多种微妙的色彩,以此调节画面。一笔、一墨、一彩、一色都在形、光、色、线的交融中,呈现出或块或面的艺术效果,以此表现出远景的飘渺、近景的真实。当远景与近景辉映,真实的具象与飘渺的意象则乍合乍离,或聚或散,却风神外溢,浑然一体,尽显“大漠彩沙”的苍茫雄浑之境,使原本苍凉、荒寒、孤寂的沙漠带着人文的色彩、带着神秘的意境,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却又“恍兮惚兮,其中又象,惚兮恍兮,其中有味”。这类作品多为鸿篇巨制,也是黄名芊的代表作品,如《暮归》《秋韵》《漠野系列》《张骞出使西域》《黄沙渍里客行迷》《丝路驼铃》《路漫漫》《大漠无言》《瀚海乐途》等。这类作品被那些描绘“彩色山脉”“浑厚峰峦”一脉而自称大师的画家借用,也活跃于当代画坛。黄名芊的胡杨,尤其是“多彩胡杨”也被很多画胡杨的画家借用,如《胡杨驼铃》《梦圆大漠》《丝路金秋》《绿的期待》等作品。

抛开他人借用的表现技法和艺术形式,单独看绘画作品,可以看到,黄名芊喜欢采用全景式构图。远观,沙海、沙丘在余晖之中、在高空之下、在无尽之际,或雄浑或苍茫或宁静或深沉或厚重,舒朗壮美,视野开阔,境界幽胜,给人一种天地、日月、沙漠、绿洲、胡杨一起和鸣的奇观;近察,层次、空间、虚实、动静,一处色彩都可以表现出无尽之妙,一处角落也都能呈现出深邃之境,面对画面仿佛可以听到了风吹沙的声音,又似若感受到寥寥长空之美。沙漠似若赋予了人文的色彩、绿洲似若赋予了希望的情调、胡杨似若赋予了精神的力量,那神通八荒的沙漠、那苍劲奇崛的胡杨、那感怀抒情的意境,远观不离座外,近观又有千里之远。

 

《大漠朝暾》

基于全景式构图,黄名芊善于驾驭大画,《曙光在前》《丝路驼铃》《驼铃声里笑声扬》《绿的期待》《大漠朝暾》《黄沙渍里客行迷》《唐番古道》《谁说这是“死亡之海”》等作品,不管是远观,还是细品,都给观众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这些作品在处理大场景的意象时,黄名芊讲究虚与实的结合,强调远与近的呼应,更着力于层次与空间的过渡,从而使意象或动或静或藏或露,以此呈现或沙漠空旷或境界清幽或雄强静穆等美的形式,而在处理沙漠、绿洲、人物、胡杨、余晖等具象时,黄名芊则通过扎实的造型能力把色彩、光影、透视等表现技法充分运用于具体物象之中,同时,借助皴擦的过渡关系、借助色彩的微妙变化、借助色墨的浑然交融,让黑与白的挤压、色与墨的衬托,以及色与色、色与墨、水与墨的调和,去渲染物态欣豫、神妙如动的超然之境,从而使具象之物融入大场景的意象之中,呈现出无尽的诗意。更为妙绝的是,那诗意有王维的《使至塞上》、李贺的《马诗》之雄浑,有王昌龄的《从军行》、高适的《信安王幕府诗》之阔美,还有诗意不能到达的哲思之美。

在表现大画方面,黄名芊竭力构建真实意境,可是,他并不仅仅留恋真实意境,他常常面对沙漠致力于情景合一的酝酿,在“艺术表现”与“真实存在”之间,捕捉符合自己心境的元素,并在“致广大”与“尽精微”之间达到一种平衡,从而在刻画沙漠的精微之时,并不缺乏水墨独有的生动性,更不缺乏随类赋彩的神韵。比如,他喜欢在造型、色彩、笔墨、光影等表现语言之中坚守一份一丝不苟的精心,在那份精心的守护中,他以“写实”与“写意”相结合、以“精工”与“率性”相辉映,大胆用色,细致入笔,让沙漠、绿洲、胡杨在笔墨、色彩的变化之中,显得美轮美奂,又韵足意远,既体现出精妙入微的写实功力,又彰显出“功期造化,对景造境”的意蕴。

“水墨光影”系列、“大漠沙彩”系列、“多彩胡杨”系列,这三类作品虽然都是以沙漠风貌为载体,但是,技法各有不同,形式也各有侧重,技法立足于传统水墨,实现了创新性表达,而形式则立足于中国画的审美习惯,通过“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写生和妙悟而实现的笔底升华。技法特点加持着艺术形式,黄名芊的作品既有别于传统诸家,也有别于当代各位名家。正因如此,早在七八十年代,黄名芊一经亮相就让老师辈画家眼前一亮,马上赢得喝彩,成为焦点,也很快被很多同辈画家偷偷借鉴,更成为很多后学者悄悄模仿的范例。

显然,在技法探索方面,黄名芊是一位披荆斩棘的拓荒者,在艺术道路方面,他也是一位“当随时代”的引路人。

 

《曙光在前》

然而,任何一位艺术家取得的成功都绝非一日之功,而是积年苦修的结果,黄名芊亦是如此。黄名芊的成功源于骨子里热爱绘画,也源于潜意识里充满对古今中外艺术的渴慕。由于骨子里热爱绘画,黄名芊先后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腾格里沙漠、毛乌素沙漠、埃及撒哈拉大沙漠、阿联酋沙漠,攀登巴丹吉林山,徒步写生,搜妙创真,不知疲倦,不畏艰难。由于潜意识里充满对古今中外艺术的渴慕,黄名芊立足傅抱石、钱松岩、俞剑华、谢海燕、陈大羽、苏天赐等名师的艺术精神,恪守着主流正脉之道,翻阅古今经典,放眼世界艺术,学老庄哲学、孔孟之道、程朱理学,妙悟“荆关董巨”“刘李马夏”“元四家”“清四王”“金陵画派”等历代中国画名家,当然,他也一定参悟过歌德、雨果、巴尔扎克等译著的精要,研究过古典主义、印象主义、浪漫主义、抽象主义等西方油画艺术。在古今经典之中,思逸神超,在世界艺术之中,养浩然之气。

几十年以来,沙漠胡杨、沙漠绿洲、沙漠驼铃、沙漠余晖、沙漠四时之变,一切皆是黄名芊“卧游畅神”的道场,也都是他“精神往来于天地之间”的栖所。在那里,他如宗炳一样置身山水之间,“含道暎物”,“澄怀味象”,他如黄公望一样身居富春江,画山,与山争神,画水,与水争魂;在那里,黄名芊“毕其功于一生”,画沙漠、画胡杨、画绿洲、画驼铃,当自然万物与心性情感神遇而迹化之时,他笼沙漠、胡杨、绿洲于形内,聚天地、日月、风云于笔下,写万物之风神、取天籁之精华、绘地籁之灵气,他那多变的沙漠色彩、绮丽的沙漠风光、雄浑的沙漠情调;他那诗情之美、意境之妙,目之所及,犹如置身其间,飘逸的遐想情不自禁,油然而生,如在妙境中养心,似在恬淡中悟道。

技法、形式是画家的立身之本,而独创性的技法和独创性的形式则得益于千锤百炼地实践,并生发于所宠所养的文化修为、所观所想的生活感悟。一位好画家的使命就是把文化修为、生活感悟承载于表现技法创作出符合新时代大众审美情趣的艺术作品,背离了这个原则,画家就是他人的附属,也就失去了绘画的本体。九十高龄的黄名芊始终以自己的情感引领技法、以澎湃的精气神实现对画面的构成,他把技法融汇于心境,把艺术形式融入中国文化之中,让技法因心境不同而变化,让艺术形式因承载深厚文化而富有内涵,他在“大漠彩沙”中寄情,在“水墨光影”中怡心,在“多彩胡杨”中达意,他开创了新的技法,也开创了新的表现形式,为自己代言、为时代代言,他影响了很多画家,也将为更多画家带来借鉴和思考。

(文/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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